一、领养（方明恪）

    市里那位一直独身的大人物要领养一个孩子，当这个消息经过一层层机关的运作通知下来，全市各地的孤儿院都不免有些紧张了。

    当然，那位大人物告知他的秘书这个决定时，还有先见之明地提醒了一句“不必过分紧张，简单对待即可”。

    然而，对于大领导的“简单”决定，下面的人当然不敢真的简单处理。

    于是，领养的条件一层层加码:第一，身体健康，不得患有任何先天疾病；第二，五官端正，面容姣好者优先；第三，年龄不可过大过小，4-6岁为宜……最后零零总总，关于身体、年龄、智商、成为孤儿前的家庭背景等等一系列的情况居然密密麻麻地罗列了几张纸。

    T县孤儿院的榆笙老师静静翻看着这份文件，皱着眉陷入了沉思。

    这时，一个小女孩从敞开的门口探进了脑袋，朝她甜甜地喊到:“小榆老师，早上好！”

    “哎呀，是秋秋，你起得真早呢!”榆笙抬起头来，笑容一下子挂上她的嘴角，“昨晚睡得好不好呀？”

    砚秋轻快地跑到小榆老师跟前，想揽老师的脸，榆笙也顺应着她俯身低头。砚秋亲昵地亲了小榆老师的脸一下，说到:“好呀，老师，我昨天梦见你了。”

    “哦，秋秋梦见什么了？”榆笙一把把小砚秋抱进怀里，听她有声有色地讲述着她的美梦。

    一大一小两个人笑作一团。砚秋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使人忘掉疲惫，忘掉烦恼，不管谁见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孩子都会莫名其妙地有好心情。

    榆笙逗着砚秋，偶尔捏捏她软软的脸蛋，摸摸她柔软的发顶。如果一定要生个孩子的话，生个这样伶俐可人的才好。

    榆笙看着秋秋小小的手抱着她的，贴着秋秋娇嫩的小脸蛋，用指腹慢慢轻抚。她突然想起那份文件。

    “秋秋，你想有个新爸爸吗？”话一说出口，倒是榆笙先后悔了。

    “新爸爸？”砚秋懵懂地眨着一双大眼睛，重复了一遍。

    “嗯，就是你想不想之后去新爸爸的家里生活，由新爸爸来照顾你。”被秋秋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榆笙越说越不舍，好像两个人真的就要分开了。

    “就像之前小云哥哥一样吗？”砚秋说的小云哥哥是前不久被一对夫妻领养走的孩子。当时在他和砚秋两个人中选，差点选中砚秋，但是夫妻俩最后还是决定要个男孩，尽管小云腿脚有些瘸。

    “是的，秋秋不想离开这里也好，大家永远生活在一起。”榆笙哄着砚秋，她真的很喜欢这个孩子，孤儿院大多是一些患有疾病的孩子，而调皮捣蛋又是孩子的天性，和这些孩子相处有时候真的会感觉很吵闹很烦人。而乖巧的秋秋带给整个孤儿院，带给她数不清的快乐，甚至常常治愈着她，化解她面对工作和生活的焦虑。

    砚秋没说话，她能感觉到老师突然有些伤感，所以张开小胳膊，尽力抱住老师，“秋秋永远和老师待在一起。”

    榆笙也回抱住秋秋，两个人又重新挂上了笑颜。

    然而过了几天突然有几个身穿制服的人来了，说要见见砚秋，榆笙这才知道袁院长把秋秋的情况上报上去了。榆笙也能理解袁院长的做法，毕竟这对一个孤儿院的发展来说，可能是一次不可多得的好机会，可能还能因此拿到一笔丰厚的拨款，孤儿院的宿舍是需要翻修了，孩子们也需要一些新的活动室。但是，她真的有点舍不得秋秋。

    几个工作人员跟秋秋简单地谈了一会儿，问了她几个问题。听着砚秋回答，原本有些严肃的工作人员还笑出了声，看来对秋秋十分满意。

    榆笙坐在砚秋身旁陪着她，连她这个大人都紧张地汗湿了手，没想到她的小砚秋竟然表现得这么不怯场，但榆笙越来越难过秋秋可能会离开她。

    不过，幸好这还不是最终结果，只是中层的人来查看一下把把关，最终决定还得由那位大人物来做。

    他们给秋秋拍了好些照片，又录了一段视频，甚至还向榆笙要了一些秋秋平常吃饭睡觉时拍的照片和视频。秋秋那么可爱，榆笙自然拍了不少。

    榆笙挑了一些传给工作人员后，又抱着秋秋，要秋秋和她两个人一起看，秋秋不好意思看自己，红着脸迈着小步跑了，留榆笙一个人看了一遍又一遍。

    过了好长一段时间，就在榆笙高兴秋秋能留下来时，上面通知那位大人物竟然要亲自过来看看砚秋，这个孤儿院很紧张，连带着整个县政府兴师动众、热火朝天。对于平时不那么受市政在意的孤儿院来说，第一次要接触如此身居高位的人，怎么能不紧张呢？

    于是经受了一轮轮反复的检查，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后，那位大人物来了。

    对于砚秋来说，那一定是自己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幕。

    那天正好是孤儿院的午休时间，砚秋正在甜甜的睡梦之中，榆笙老师轻轻地唤着她的名字把她叫醒。秋秋还是懵懵的，拿小手揉着眼睛。

    随着榆笙老师侧身示意，露出一个男人的身影。光影朦胧，秋秋只能看见他好高好高，他的背也好宽好宽，跟小榆老师一点也不一样。

    随着他慢慢俯身，秋秋只能看见一对深邃的眼睛温柔地盯着她，似乎眼睛里倒映着她的身影。

    秋秋有些不好意思，脸一下红透了，忙低头躲进小榆老师怀里。

    听到那个男人笑了一下，秋秋寻声偷瞄着他。虽然他看起来有点严肃，但并不使人害怕，笑起来眉头舒展了，更显得可亲。

    榆笙没想到秋秋这次居然会害羞，明明之前面对那么多人都不露怯。不过也难怪她，这位大人物气场强大，不怒而威。榆笙轻轻拍着秋秋的背，把她的小脑袋从她怀里拨出来。

    坐了多年领导位，见惯了大场合的方明恪第一次有些无措，看着眼前整个脸带着耳朵红红的秋秋，犹豫着伸出了手来要同她握手。

    秋秋居然理解了方明恪的意思，颤抖把小手放在他宽厚的手掌上。他的手干燥而温暖，而秋秋自己的手因睡午觉和紧张的缘故有点湿湿的。

    方明恪笑着握住了秋秋的手。

    “咔嚓”一声，随行的人正好拍下了这一幕，不过这事并不会大做报道文章。依照方明恪的指示，全部事宜都务必低调，当然拨款等等建设事项都少不了。

    于是这天秋秋牵着方明恪的手离开了她生活了一年多的孤儿院。

    走到门口，秋秋一直回头望着孤儿院。午后的阳光斜照下来，树影婆娑，她在等谁吗？

    方明恪停下脚步。

    榆笙终于抑制不住跑出来，蹲下来抱住了秋秋。秋秋这时也终于再也忍不住留下眼泪，两个人抱在一起哭。

    “再见，小榆jiejie，我会一直一直记得你的。”

    “jiejie也会，一直一直记得秋秋。”

    方明恪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秋秋，并示意下属勿动。

    这是榆笙从大学毕业后在孤儿院工作的第二年。她一开始很不适应这份工作，然后就遇见了秋秋，而现在又不得不和秋秋分开。后来榆笙当上了副院长，之后又是院长，而她永远忘不了许多年前的这一天，这阳光明媚的一天。

    等到秋秋坐上专车，已经过了好一会儿了。方明恪扶着秋秋的手送秋秋坐进车里后也跟着坐了进去。

    秋秋哭花了脸，拿小手抹着。

    方明恪笑笑，抽出纸巾搂过秋秋的小脸给她擦拭。他几乎不敢用一点力，怕把那水做的脸蛋擦破了。

    “之后回爸爸家吗？”秋秋为了缓解尴尬找着话说，她一直都是个勇敢聪明的孩子，可今天在他的面前她又哭又怯场，刚刚还让他在旁边等了好久，他会因此不喜欢她吗，她真希望他能喜欢她。

    “嗯，回爸爸家。”方明恪情不自禁地揉揉秋秋的脑袋。

    因为刚起床，方才又哭了一回的缘故，秋秋的头发乱乱的。方明恪慢慢地用手给她梳理着头发，秋秋稍稍放松下来，小心翼翼地扑进方明恪的怀里。

    在新爸爸温暖的怀抱里，秋秋很快睡着了，就连如何到家，如何从车上下来，如何到达属于她一个人的新卧室，都全部不记得了。

    这就是秋秋到新家的第一天。